李白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,刚离开长安时,心中非常郁闷,于是作了这首《梁甫吟》。
全诗通篇用典,布局奇特,吕尚和郦食其两个故事是正面描写,起“以古为鉴”的作用;接着借助于种种神话故事,寄寓自己的痛苦遭遇;最后把几个典故交织在一起,忽急促,忽舒展,跌宕起伏,抒写内心忧虑和痛苦,抨击现实生活中的不合理现象,将诗人强烈而复杂的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下面我们来盘点诗中的19个典故。
1. 梁甫吟
《三国志》卷三十五《蜀书·诸葛亮传》:亮躬耕陇亩,好为《梁父吟》。
《琴操》曰:曾子耕泰山之下,天雨雪冻,旬月不得归,思其父母,作《梁山歌》。
梁甫为泰山下小山,《梁甫吟》为挽歌,咏人死葬于梁甫。后世用《梁甫吟》喻指意绪悲凉的诗作。
《乐府诗集》收有诸葛亮所作一首,写春秋时齐相晏子“二桃杀三士”的事,通过对死者的哀悼,谴责谗言害贤的阴谋。李白这首诗袭用了诸葛亮诗的立意。
2. 见阳春
战国楚宋玉《九辩》云:“恐溘死而不得见乎阳春”。
【原文】
长啸梁甫吟,何时见阳春?
我长啸着“梁甫吟”,心中痛苦不已,什么时候才能盼到仕途上的春天,一展平生抱负?
朝歌屠叟辞棘津,八十西来钓渭滨
3. 朝歌屠叟
指吕尚(即吕望、姜太公)。《战国策·秦策三》载:“臣(范雎)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,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。”
《秦策五》:“太公望,齐之逐夫,朝歌之废屠。”
《韩诗外传》卷七:“吕望行年五十,卖食棘津,年七十屠于朝歌,九十乃为天子师,则遇文王也。”
4. 经纶
《周易·屯卦》:《象》曰:“云雷,屯,君子以经纶。”唐·孔颖达疏:“经谓经纬,纶谓纲纶。言君子法此屯象,有为之时,以经纶天下,约束于物。故云君子以经纶也。”后引伸为治理国家。
【原文】
朝歌屠叟辞棘津,八十西来钓渭滨。
宁羞白发照清水,逢时壮气思经纶。
广张三千六百钓,风期暗与文王亲。
西周吕尚,即姜子牙,长期埋没民间,50岁在棘津当小贩,70岁在朝歌当屠夫,不以清水映照白发为羞,80岁还垂钓于渭水之滨。他垂钓十年(一天一钓,10年约共3600钓),才得遇明主文王,一舒胸中壮志,一展治国宏图。
大贤虎变愚不测,当年颇似寻常人
5. 大人虎变
《易经·革卦》九五爻辞,曰:“大人虎变,未占有孚”。
【原文】
大贤虎变愚不测,当年颇似寻常人。
圣人的行为变化如同猛虎之斑纹,愚者不能看透。当年棘津贩食之时,姜子牙也如同寻常人一般。
高阳酒徒起草中
6. 高阳酒徒
秦末时,陈留高阳乡有一个名叫郦食其的书生,家里很穷,空有才华,只在乡里当个里监门。刘邦起兵过陈留,郦食其请求刘邦身边的骑士推荐自己,刘邦就让他到营寨见面。
郦食其来到营寨门前,对卫兵说:“请通报,高阳贱民郦食其求见。”刘邦问卫兵:“那个人长得什么样?”
卫兵答:“那个人穿着儒生的衣服,戴着儒生的帽子,应该是个大儒吧。”
刘邦很厌恶儒生,就说:“告诉他,我忙着天下大事,没工夫会见读书人。”
郦食其听了卫兵的传话,非常生气,拔剑冲卫兵吼叫:“回去!你就说高阳酒徒求见。”
刘邦听后,连忙出来接见,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攀谈,非常投机。后来,郦食其成为楚汉相争的风云人物,被封为广野君。
7. 隆准公
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“高祖为人,隆准而龙颜”,后世以“隆准公”为刘邦别名
【原文】
君不见,高阳酒徒起草中,长揖山东隆准公。
入门不拜逞雄辩,两女辍洗来趋风。
东下齐城七十二,指挥楚汉如旋蓬。
狂客落魄尚如此,何况壮士当群雄!
你看那高阳嗜酒的儒生郦食其发迹于草莽之中,向那崤山山东高鼻子刘邦长揖自荐!他入门只揖不拜,展开一番雄奇的辩谈后,高祖心中佩服,停下侍女的服侍,上前恭敬迎接他。
他往东说服了齐王,齐国以七十二座城池降汉;他指挥谋划楚汉战争,战事顺利如同风卷蓬草!落魄的狂客郦食其尚能一展抱负,何况我,一个文韬武略、比肩群雄的壮士!
8. 攀龙
据《后汉书·光武帝纪》载,耿纯对刘秀说:“天下士大夫所以跟随大王南征北战,本来是希望攀龙鳞,附凤翼,以成就功名。”后人因以攀龙附凤比喻依附帝王建立功业。
【原文】
我欲攀龙见明主,雷公砰訇震天鼓。
我本来想攀上龙鳞,叩见明主,天门边雷公却轰隆隆敲响天鼓。
玉女投壶
9. 玉女投壶
据《神异经·东荒经》载:东王公常与玉女玩投壶的游戏,每次投一千二百支,不中则天为之笑。天笑时,流火闪耀,即为闪电。
【原文】
帝旁投壶多玉女,三时大笑开电光,倏烁晦冥起风雨。
天帝与身旁许多玉女投壶娱乐,整日大笑,雷电闪耀,倏忽间,天空阴云密布,聚起了风雨。暗指唐玄宗整天荒淫娱乐,权奸当道,宦官弄权,朝政无常。
阊阖九门不可通,以额扣关阍者怒
10. 阊阖,阍者
引用《离骚》语“吾令帝阍开关兮,倚阊阖而望予。”
【原文】
阊阖九门不可通,以额扣关阍者怒。
九重的阊阖天门不许我通过,我以额头叩门,门官却怒我搅扰天帝。暗指唐玄宗昏庸无道,宠信奸佞,有才之士报国无门。
11. 杞人忧天
《列子·天瑞》载: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,身亡所寄,废寝食者。
【原文】
白日不照吾精诚,杞国无事忧天倾。
太阳看不见我精诚的心,皇帝不理我,说我是杞人忧天,这两句含自嘲之意。
12. 猰貐(yà yǔ):古代神话中一种吃人的野兽。
13. 驺虞(zōu yú):古代神话中一种仁兽,白质黑纹,不伤人畜,不践踏生草。
【原文】
猰貐磨牙竞人肉,驺虞不折生草茎。
如猛兽猰貐一样的人,磨牙吮血竞食人肉;而仁兽驺虞一样的人,却不忍折断草木的茎干。李白以驺虞自比,表示不与奸人同流合污,李白的理想是以仁政治天下。
14. 雕虎
彫虎:即虎,虎身毛纹如雕画。
汉.张衡《思玄赋》:“执彫虎而试象兮,阽焦原而跟趾”。
15. 焦原
相传,春秋时莒国有一块约五十步方圆的大石,名叫焦原,下临百丈深渊,只有勇敢无畏的人才敢站上去。
【原文】
手接飞猱搏雕虎,侧足焦原未言苦。
我能够手搏飞猿、制服斑虎,即使身处方寸深渊的焦原也不畏艰苦。李白自信有足够的才能和勇气去整顿乾坤。
16. 鸿毛
汉·司马迁《报任少卿书》:“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,用之所趣异也”。
【原文】
智者可卷愚者豪,世人见我轻鸿毛。
智者能够韬光养晦,忍一时之屈;而愚者只知逞强显能,一味骄横。世俗之人视我轻如鸿毛,看不起我,我又何必展露才能?
17. 二桃杀三士
《晏子春秋》内篇卷二《谏》下载:齐景公手下有公孙接、田开疆、古冶子三勇士,皆力能搏虎,却不知礼义。相国晏婴便向齐景公建议,赏赐两个桃子,以除掉他们。三勇士争功,后又各自羞愧自杀。
【原文】
力排南山三壮士,齐相杀之费二桃。
李白用此典讽刺当时权相李林甫陷害韦坚、李邕、裴敦复等大臣。
18. 吴楚弄兵无剧孟
西汉初,吴楚等七国诸侯起兵叛乱,汉景帝派窦婴、周亚夫领兵讨伐。周亚夫将到河南时,得到侠士剧孟。他认为剧孟的能顶一个侯国,讥笑吴楚叛汉,却不用剧孟,注定要失败。
【原文】
吴楚弄兵无剧孟,亚夫咍(hāi)尔为徒劳。
19. 张公
张公:指西晋张华。据《晋书·张华传》载:西晋时丰城(今江西省丰城)县令雷焕掘地得双剑,即古代名剑干将和莫邪。雷把干将送给张华,自己留下莫邪。后来张华被杀,干将失落。雷焕死后,他的儿子雷华有一天佩带着莫邪经过延平律(今福建南平市东),突然,剑从腰间跳进水中,与早已在水中的干将会合,化作两条蛟龙。这两句用典,意谓总有一天自己会得到明君赏识。
【原文】
张公两龙剑,神物合有时。风云感会起屠钓,大人臲(niè)屼(wù)当安之。
好像张华的两柄龙剑注定相会,我一定能得遇明主赏识。既然做过屠夫和钓徒的吕尚最后仍能建功立业,那我就应该安时侯命,等待那一天的到来,大才之人暂遇坎坷又当如何!
饱受挫折的诗人虽然沉浸在迷惘和痛苦中,却依然用各种办法自我慰藉,始终没有放弃对理想的追求。
附 李白《梁甫吟》原文
长啸梁甫吟,何时见阳春?
君不见,朝歌屠叟辞棘津,八十西来钓渭滨。
宁羞白发照清水,逢时壮气思经纶。
广张三千六百钓,风期暗与文王亲。
大贤虎变愚不测,当年颇似寻常人。
君不见,高阳酒徒起草中,长揖山东隆准公。
入门不拜逞雄辩,两女辍洗来趋风。
东下齐城七十二,指挥楚汉如旋蓬。
狂客落魄尚如此,何况壮士当群雄!
我欲攀龙见明主,雷公砰訇震天鼓。
帝旁投壶多玉女,三时大笑开电光,倏烁晦冥起风雨。
阊阖九门不可通,以额扣关阍者怒。
白日不照吾精诚,杞国无事忧天倾。
猰貐磨牙竞人肉,驺虞不折生草茎。
手接飞猱搏雕虎,侧足焦原未言苦。
智者可卷愚者豪,世人见我轻鸿毛。
力排南山三壮士,齐相杀之费二桃。
吴楚弄兵无剧孟,亚夫咍尔为徒劳。
梁甫吟,声正悲。
张公两龙剑,神物合有时。
风云感会起屠钓,大人臲屼当安之。